激情燃燒的脫貧歲月（中）——河南蘭考脫貧攻堅口述
更新時間：2025/5/9 20:32:30 來源：河南日報
時政要聞
口述人：張靜,，女,，2017年3月蘭考縣水利局派駐葡萄架鄉(xiāng)杜寨村任駐村工作隊隊長、第一書記,。2019年3月任葡萄架鄉(xiāng)黨委委員,。2021年5月任葡萄架鄉(xiāng)黨委委員、副鄉(xiāng)長,。2023年9月任東壩頭鎮(zhèn)紀(jì)委書記,。
訪談組：陳 思 王育哲
日期：2024年9月5日下午、6日上午
地點：蘭考縣經(jīng)濟開發(fā)區(qū)管委會會議室
二,、駐村干部的“蛻變”
懵懂下村
我是2017年3月份接替我們縣信訪局之前派出的老工作隊長李國眾同志,，去杜寨村當(dāng)駐村工作隊隊長、第一書記,。當(dāng)時我在水利局上班，最初我們局里開駐村動員會,，我沒考慮去，也沒報名,。結(jié)果局長找我,，問我：“小張，你能不能去駐村,？”我說：“我孩子還小,，沒有怎么考慮啊,�,！彼f：“你去吧,，駐村有好處,，能鍛煉提高，對將來進步有好處,。”我問：“駐村具體干點啥,？”領(lǐng)導(dǎo)說：“很簡單,，就是幫村里做扶貧工作，每周在村里工作兩天,，住三夜,，其他時間可以回縣城,。”我一聽,，這也不難,，那就去唄，反正在哪兒都是干活,。
我剛到杜寨村,，村支書李永建到大路邊接我，見第一面的時候,，他就笑著說：“咦,，來了一個女同志，你能干啥,？”我聽到這句刺耳的話,，就挺不高興，我說：“你當(dāng)支書的咋這么說話,！”
李永建領(lǐng)著我往村里走,，我看到地里種著大片的“韭菜”，就問：“咋種這么多韭菜,？這得包多少餃子,？”李永建說：“你是個傻子吧？這是小麥,�,！蔽揖筒豢月暳恕Ｎ覐男≡诳h城長大,，還是第一次見到早春的麥苗,。
李永建領(lǐng)著我去住處，在以前的老村室,，我把東西放下,，他跟我說：“你叫張靜是吧？我跟你說個事,�,！蔽艺f：“咋了嘛�,！彼f：“這個老村室以前是個墳,。”我說：“你嚇唬我干啥,！”他說：“不是嚇人,，是真的。現(xiàn)在先去我家吃飯吧,，讓你嫂子炒倆菜,�,！钡搅死钣澜遥黄鸪燥埖倪�有村里一個包村干部麗芳姐,，嫂子炒好菜端上來,。李永建拿出了幾瓶啤酒，說：“跟你嫂子喝點酒吧,，壯壯膽,。”我說：“我沒啥可怕的,，壯啥膽,？”李永建就把啤酒倒到4個大瓷碗里，我心里想,，我真得多喝點,，一會兒倒頭就睡，就不害怕了,。我把那一大碗酒咕咚咕咚一口氣就喝完了,。李永建嚇了一跳，說：“你別再喝了,，喝多了出問題我可擔(dān)待不起�,！钡鹊匠燥柡茸�,，我就回到老村室休息，但是始終睡不著,，外面風(fēng)一吹,，心里就一緊，有點兒啥動靜,，我就感覺有東西進來了,。然后我又想到，這個地下現(xiàn)在埋沒埋著死人,？埋在哪個位置,？是不是就在我床下？越想越睡不著,，半夜就給我老公打電話,，我說：“不行啊，我害怕,�,！蔽覀兞牧艘粫䞍海f：“我不掛電話,，你睡吧,�,！蹦翘焱砩希衣犞娫捓锢瞎蚝魢５穆曇�,，迷迷糊糊一夜沒睡著,。幾天之后，局里又安排了另一個女同志王變來當(dāng)駐村隊員,，我有了伴,，晚上睡覺就不害怕了。
一開始,，工作并不好開展,，村里人不認識我們兩個，更談不上認可,。我們兩個開展入戶調(diào)查,，跟大娘說：我們是新來的工作隊，你家是啥情況,？孩子在哪打工,？有幾個小孩？在哪上學(xué),？一開始大娘還回答,，說著說著，她好像想起了啥,，臉色一變：“恁走,！恁出去！”就把我們推出去了,。我倆都傻了,，我說：“干啥啊，大娘,�,！贝竽锇验T一關(guān)，在里面喊：“把我們家打聽得這么詳細,，你們肯定是人販子吧,！”我垂頭喪氣，找李永建說這個事,，他說：“哦,，前兩天村里剛宣傳過防詐騙、防拐賣,�,！蔽艺f：“你們這宣傳還挺到位的�,！�
我們對村里特別不熟悉,，走路都能摸丟,。當(dāng)時村里基礎(chǔ)設(shè)施差，全都是土路,，沒有一條正兒八經(jīng)的路,，哪條看上去都差不多，而且還彎彎繞繞的,，我倆去入戶,，走著走著就摸不回來了，李永建一看表,，都中午12點多了,，倆人怎么還不回來？他就給我打電話,。我說：“書記,，我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�,！崩钣澜ň烷_了手機的“共享實時位置”功能,，按照地圖把我倆給找回來了。我說：“不好意思,，我們丟人了,。”他說：“你倆不算丟人,，賣豆腐的來了也經(jīng)常摸不出去,�,！�
隨著入戶調(diào)查這樣的基礎(chǔ)性工作開展,，我們跟老百姓都認識了,。但沒有具體幫他們做點什么事，他們?nèi)匀徊皇呛苷J可我們,。而且,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局里領(lǐng)導(dǎo)當(dāng)初說的“兩天三夜”是騙我的,，每周周一到周五必須在村里，而周六周日是村里人最齊的時候,，我們要用這個時間開展入戶調(diào)查,，事情最多。這樣我就等于7天都拴在村里回不來了。我就給局長打電話：“局長,，你咋能騙我呢？”局長說：“我這是善意的謊言,，怕你有畏難情緒,，錯過這么好的鍛煉機會！”我說：“局長,，那我謝謝你啊,。”
硬著頭皮去推銷
杜寨村的產(chǎn)業(yè)當(dāng)時發(fā)展得已經(jīng)有起色了,，我的前任駐村隊長老李已經(jīng)打下了堅實的基礎(chǔ),，引領(lǐng)杜寨村把蜜瓜種得很紅火。當(dāng)時大棚已經(jīng)有117個,，產(chǎn)業(yè)規(guī)模挺大,。我心情很放松，想著這個村已經(jīng)有比較成熟的產(chǎn)業(yè)了,，自己不用費太大力氣了,。但我很快就發(fā)現(xiàn)，事情沒那么簡單：有大量瑣碎的工作要做,，一放松立刻就會往下掉,。我仔細整理了工作內(nèi)容，初步定了自己接下來要解決的兩個問題：一是要讓貧困戶更多地參與到蜜瓜產(chǎn)業(yè)中來；二是要想辦法解決滯銷問題,，突破那一年蜜瓜產(chǎn)業(yè)遇到的發(fā)展瓶頸,。
在我來之前，杜寨村種了45棚省農(nóng)科院引進的新品種“蜜玉瓜”,，這批瓜當(dāng)時已陸續(xù)成熟,，但因為是新品種，市場上不大接受,，大部分都沒賣出去,，全都滯銷了，農(nóng)民眼看就要面臨損失,。我剛來兩個月就遇到這樣的困境,，心里非常慌,。于是我開始發(fā)動縣里面同事,、朋友，給各個單位推銷,。怎么推銷呢,？我拉著瓜上門，給他們切好,，請他們試吃,，吃了如果感覺不錯的話,，就請他們以兩塊錢一斤的價格訂購。一旦訂購了，我這邊立刻就安排老百姓摘瓜,、稱重,、包裝,，找貨車把瓜拉到縣里送貨上門,。拿到錢以后，我們再通過村里一筆一筆發(fā)給老百姓,。
但要想拓寬銷路,，僅靠同事和朋友的關(guān)系是遠遠不夠的，我們就硬著頭皮開展陌生拜訪,，直接上門推銷,。我們拉著瓜到各個機關(guān)、學(xué)校,、企業(yè)等地方,，先自我介紹：“我們是駐村工作隊的，想幫村里解決銷售難的問題,，你看能不能請你們的同志來嘗嘗瓜，我們先切幾個，你們?nèi)绻杏X好吃的話,，就買一些,，如果感覺不好吃，我們收拾了就走,�,！庇械膯挝淮_實很忙，不接受推銷,，或者確實沒興趣買,，我們也沒辦法，就只能很尷尬地抱著瓜轉(zhuǎn)身出門,，鼓起勇氣跑下一家,。
就這樣，我們白天當(dāng)推銷員,，晚上送瓜,。買家只要確定買了，我回到村里就連夜讓老百姓摘瓜,，瓜摘下來以后就趕緊送,，確保是最新鮮的。我夜里送瓜最晚的一次,，一直送到凌晨,。我引著貨車到目的地，看著他們卸完貨,，都交接好,，再回到村里天都快亮了。
我們用了大概半個多月的時間,，馬不停蹄地忙這個事,，把“蜜玉瓜”全都賣光了。賣完瓜,，我挨個看那45個空蕩蕩的大棚,。其實有啥好看的呢？我就是看著這些空大棚,，心里可得勁了,。通過這件事，我們得到了村里老百姓的認可,。他們見到我們也有了笑臉,，態(tài)度明顯變好了，慢慢我們就跟村里人打成一片了,。
帶頭“打樣”
我們從滯銷的困境當(dāng)中走出來,，跟推銷過的這些客戶之間已經(jīng)形成了很好的互動,，瓜的銷路也打開了，我對未來比較有信心,，所以開始考慮擴大產(chǎn)業(yè),。可又不得不考慮——種了更多的瓜,，就要想盡辦法賣出去更多的瓜,，一旦賣不出去，擴大產(chǎn)業(yè)后的風(fēng)險老百姓哪能承擔(dān)得了呢,？但我轉(zhuǎn)念一想,，想脫貧致富，只能走這一條路,。所以,，別磨嘰，干就完了,！
擴大產(chǎn)業(yè)的第一步,，我考慮從品種多樣化入手。我們邀請了省農(nóng)科院的常老師過來,，對我們的產(chǎn)業(yè)進行分析,。常老師說：“想干好啊，我給你們整點新品種,！”他在村里開技術(shù)講座,，對新品種怎么種做了一些普及。村里人聽了講座,，但我看他們有點兒一知半解,，積極性也不高。我就想著,，還是得干起來,，帶動更多人實踐，首先要在比較有經(jīng)驗的種植戶當(dāng)中開始推廣,。我就找了一個技術(shù)好的叔,，讓他先試。他本來都答應(yīng)了,，結(jié)果第二天又打退堂鼓了,，來找我，說不想試了,。我說：“叔啊,，你哪能說話不算數(shù)？我還指望你給村里打個樣呢,！”他說：“我對新品種沒把握,，我要是賺了,，比原來也多不了倆錢兒，但要是賠了,，我這一季就全搭進去了,。”
為了推廣新品種,，我開會組織那些家里有勞動力的貧困戶，讓他們一入行就種植新品種,，一季就翻身,。結(jié)果，開會的效果不好,，老百姓還是不認可,。他們說：“張隊長，我們知道你是好心,，想讓我們脫貧,。可這個事肯定有風(fēng)險,。你說能賣,，能掙錢，你咋不干,？”話趕話說到這兒了,，我頭腦一熱，當(dāng)即表態(tài)：“我咋不能干,？我干,！”我馬上就包了兩個棚，開始種新品種,。我還說服了兩個貧困戶,，一個嬸，一個嫂子,，讓她倆也干,。我還給她們下了一個保證：“我種，你也種,。你種好了,，我肯定幫你賣出去�,！彼齻z也同意了,，一人包了一個大棚。
但是我很擔(dān)心：如果我種不好,，在村里就很丟面子,；如果兩個貧困戶種不好,，白忙還賠錢。我都已經(jīng)想好了：她們?nèi)绻r錢了,，我個人就把她們的損失全都包了,。常老師鼓勵我說：“丫頭，你要對自己有信心,，你肯定能種好,。有我在呢，我也能給你保駕護航,。這次咱們不用育好的苗,，用種子直接播種�,！碑�(dāng)時,，育好的苗價格很貴，八九毛錢一株,，但種子直播的成本就是三毛錢左右,，便宜很多。生長周期僅差幾天,，沒有影響,。
從那開始，我每天在棚里勞動,，在常老師指導(dǎo)下種了4個品種,。這時我真正體會到了勞動人民的辛苦：大棚又潮濕，又悶熱,，一進去就是一身汗,。天熱的時候，棚里溫度能達到50多度,，而且濕度特別高,，進棚之前要先通風(fēng)，否則人受不了,。種子直播以后,，村里的大爺、叔,、哥,、嫂子們經(jīng)常去我棚里看，今天問：“咋樣了,？”明天問：“發(fā)芽沒有,？”我當(dāng)時也非常焦急，這小苗怎么還不出,？
小苗出來的時候我高興壞了,！我對那一天的記憶特別深,。那天，我們村里的種植大戶李偉紅問我：“張隊長,，你的瓜咋樣了,？”我說：“還沒出�,！彼f：“多少天了還沒出,，別是死了吧！咱再去看看,�,！蔽艺f：“昨天晚上才去看的，沒出,。”我倆到了棚里,，都仔細地蹲在地上看,。突然，他在那邊喊我：“張隊長,，你來看,，這好像是發(fā)芽了！”我跑過去一看,，土里鉆出特別小的兩片葉芽,，我高興得不得了。李偉紅出去就跟別人說：“張隊長的瓜發(fā)芽了,！”好多人就跑到棚里來看,。第二天、第三天,，小芽陸續(xù)都發(fā)出來了,，我興奮地在村里到處說：“種吧！能種成,。我都能種成,，你們怕啥？”
種子直播非常成功,，直播長出來的苗因為沒經(jīng)過移栽,，長得更壯實。當(dāng)然,，一開始我也摸不到門路,，常老師就抽空過來給我指點。我每天跟著大爺大娘嘮嗑,，也彼此分享經(jīng)驗,。等到瓜成熟的時候,，常老師說：“長得挺好！”新品種的瓜,，批發(fā)價能賣到兩塊五到三塊錢,，比其他品種多賣不少錢。兩個貧困戶,，那個嬸和嫂子的瓜也都長得很好,，也都掙了錢。她們經(jīng)過這次,，一舉就脫貧了,，對種瓜也有了信心。現(xiàn)在幾年過去了,，據(jù)我所知,，她們現(xiàn)在都包了10多個大棚，已經(jīng)致富了,。
抱著蜜瓜闖北京
新品種試驗成功以后,，我們村的蜜瓜產(chǎn)量大幅提高，這迫使我們繼續(xù)想辦法拓寬銷路,。蘭考本地承載量很有限,，我們必須開拓更大的市場。2017年9月,，縣里組織去北京聯(lián)系業(yè)務(wù),，一個副縣長帶隊，領(lǐng)著幾個業(yè)務(wù)部門人員和我們幾個工作隊的人一起到北京新發(fā)地,。我去之前就印了一些小卡片,，到新發(fā)地發(fā)給那些經(jīng)銷商，蜜瓜大王什么的,。他們聽說是蘭考的蜜瓜,，就感到很奇怪：“你們蘭考種啥蜜瓜？”“沒聽說過蘭考蜜瓜,�,！蔽艺f：“我們蘭考蜜瓜好著呢，咱們聯(lián)系方式互相留一下,，回頭我可以給你寄過來,，你嘗嘗�,；蛘吣阌袝r間到我們那兒去看一看,。”
北京是充分競爭的市場，對品質(zhì)要求很高,，蘭考蜜瓜到了北京,，就要跟全國的產(chǎn)品PK了。不僅是價格,，差異化也很重要,。所有蜜瓜最大的競爭對手是新疆哈密瓜，我們與它的差異有三個方面,。一是口感：蘭考蜜瓜不是齁甜,，是那種脆甜；新疆哈密瓜是很甜,，瓜肉很軟,。所以我們能適應(yīng)不同的口味。二是上市時間有一個時間差,，新疆哈密瓜上市的第一季跟我們錯了一個月,，第二季錯了20天，我們正好可以填補這個時間,。第三就是成本和價格：蘭考蜜瓜價格不高,，而且蘭考離北京更近，運輸成本更低,。這些差異化很關(guān)鍵，新發(fā)地的蜜瓜經(jīng)銷商當(dāng)然一眼就看出來了,。而且,，那段時間，縣委書記也不遺余力地給蘭考蜜瓜做推薦,，他走到哪兒,，說到哪兒。他們有感興趣的,，就直接跟我們聯(lián)系,，我們把瓜寄過去。他們嘗了也確實不錯：脆甜,，不是那種齁甜,，好吃！于是就開始進我們的瓜,，在市場上一賣,，反映不錯，好銷,！這樣就形成長期供應(yīng)渠道,。既然有賺錢效應(yīng)，別的經(jīng)銷商聽說了，也主動聯(lián)系我們,。就這樣,，我們在北京市場慢慢打開了局面，形成了長期穩(wěn)定的供應(yīng),，再后來就發(fā)展到供不應(yīng)求,。我們就繼續(xù)擴大規(guī)模。慢慢地,，我們村的蜜瓜大棚發(fā)展到500多個,。
我和貧困“釘子戶”
我最初的目標(biāo)，是讓更多的貧困戶參與到蜜瓜種植產(chǎn)業(yè)當(dāng)中來,，這個目標(biāo)基本實現(xiàn)了,。蜜瓜供不應(yīng)求，一干就掙錢,，不用做太多工作,，貧困戶都能主動參與，誰參與誰就能脫貧,。但是,，確實還有個別勞動能力很弱的、有殘疾的貧困戶干不了這個活兒,。我們村里有一個貧困戶叫老毛,，我去他家，想鼓勵他承包大棚種蜜瓜,，可我跟他說話,，他連看都不看我，吭都不吭一聲,。我問村里人：“老毛不理我,，怎么辦？”村里人說：“沒法辦,，他是個石疙瘩,！”老毛是智力有問題，但不是很嚴重,，比健全人稍差一點兒,。老毛的兒子是健全人，常年在外打工,，從不回來,，也不管老毛。老毛性格很孤僻,，不說話,，平時一分錢都不花。
一分錢不花是什么概念？比如家里燈泡壞了,，他就天天摸黑,，2塊錢的燈泡都不舍得買。鞋壞成啥樣了,，他就那么穿著,，不買新鞋，也不修鞋,。我去他家里,，看到屋里是極度的臟亂差。我說：“老毛,，你能不能把屋里打掃一下,！”他不理我，我就給他打掃,，給他鋪床,，給他洗衣服，我想干啥都隨便,，就算把他那屋翻個底朝天,，他也不理我。我看他平時吃的飯?zhí)顒�,，他也不怎么會做飯,，我就�?jīng)常給他買點吃的。平時我們自己做飯,，我就多做出來一碗給他端過去,，他不理我，我把碗放下就走,。過一會兒，我再過來收碗,，一看碗里吃得干干凈凈,。就這樣，我每天去他家里,，給他整點這,、整點那，突然有一天,，老毛跟我說話了,！“妮兒，謝謝恁,！”我吃了一驚：“老毛,，你會說話啊！”
沒過幾天,，我們鄉(xiāng)黨委書記到我們村來,，看望貧困戶，到了老毛家,。老毛說：“書記,，你來了�,！焙髞頃浺姷轿�,，高興地說：“張靜，你們村的老毛跟我說話了,。他怎么突然就轉(zhuǎn)變了,？”又過了幾天，我去找老毛,，我說：“你去棚里干活兒,，別人都是一個小時8塊錢，我給你10塊錢,�,！蔽野阉I(lǐng)到大棚里，我說：“你就除草,、整壟,，你會干啥就干啥�,！�
老毛不僅會干,，而且干得還可以。他不光除草,，還幫我照顧大棚外種的紅薯,。當(dāng)時我跟群眾學(xué)，也是看見土地可親了,，就在大棚外的邊角地種了點紅薯,。老毛每天來給我的紅薯地翻秧，一開始我還不知道需要把紅薯秧子翻起來,，但老毛他知道,。他給我干活，我就每天悄悄地給他記個時間,。到了結(jié)工資的時候,，老毛卻說啥都不要，他說：“我不要你的錢,！”我硬塞給他,，他可倔了,，又給我塞回來。老毛自己不要我的錢,，他也不讓別人要,。那幾天，我給幾位給我大棚干活兒的鄉(xiāng)親結(jié)工資,，老毛在一邊看著,，猛地站起來了，對他們喊：“你們不能要張隊長的錢,！”給人家都嚇蒙了,。人家說：“你干啥啊老毛。我們本來也沒想要,�,！彼麄冋酒饋砭妥吡恕：髞砦野ぜ野羧ソo他們送錢,，可是鄉(xiāng)親們說啥都不要,。我非常感動，我覺得我們干部付出那么一點點,，但老百姓對我們是真的好,。過了一段時間，老毛把他的承包地租出去了,，一共收入了2400多塊錢,，他去村里把這些錢領(lǐng)回來，一把就塞到我懷里了,。當(dāng)時在場的村支書李永建,、村干部朱鵬，還有好幾個村民都在旁邊看著,。他們就驚嘆：“老毛一分錢都不花的人,，竟然把這么多錢給你�,！蔽艺f：“老毛,，你干啥！”老毛說：“你花,，就讓你花,！”我說：“我不花,，我有錢,。”他說：“你拿著,！”我好言相勸：“老毛,，我不用錢,，你存起來，等我用的時候,，我一定跟你要,，好不好？”就這么推了幾回合,，老毛也不再堅持了,，他說：“好，你一定得跟我要,�,！边@時候，李永建就逗他說：“老毛啊,，我沒錢了,，你借給我50塊錢咋樣？”老毛一聲都不吭,，把錢揣好,，扭頭就走了，在場的人全都哄堂大笑,。
4組有一個貧困戶叫張三,，他也是智力有問題，40多歲了,，跟他母親一塊住,。他啥都不干，就整天躺在床上,。他媽60多歲了,，他媽去哪兒，他就跟著去哪兒,。我到他家,，跟他說：“張三，今天你去干活,！”他不理我,。之后我就每天到他家里去一趟，每天催他去干活,。有一天,，他突然爆發(fā)了，拿起一個盆就摔在我腳下,，當(dāng)時把我嚇得心噔噔跳,。但我還是堅持去他家，經(jīng)常跟他說話,，在他家小板凳一坐就是一個小時,，跟他聊天,。我覺得他能聽懂，但他就是不理我,，不吭聲,。但有一次，我去他家,，他竟然主動給我抓了一把花生,。我說：“你今天咋理我了？為啥讓我吃東西,？”他說：“恁是個好人,。”我說：“你今天不拿盆砸我了,？”他又說：“恁是個好人,。”我看他有轉(zhuǎn)變,，就安排他在村里掃地,。后來幫助他們家申請了危房改造政府補貼3.4萬元，我又向單位協(xié)調(diào)了2萬塊錢,，把他的房子給蓋起來了,。我跟他說：“張三，我是因為你的轉(zhuǎn)變才決定幫助你,，以后你還要繼續(xù)干活掙錢,，你媽年紀(jì)大了，不能再讓你媽操勞了,�,！彼c頭答應(yīng)了。
還有一個貧困戶,，男主人叫保健,，30多歲。他身高一米四幾,，干不了什么體力活兒,，找不到工作。有一天,，保健給我打電話,。他說：“張隊長，你借我500塊錢中不中,？”我說：“干啥,？”他說：“孩子餓得直哭，我得給孩子買奶粉,�,！北＝〖耶�(dāng)時困難到什么程度？沒有收入,，沒有存款,，屋里、院里,，都像垃圾堆一樣,。我最開始去他家，大白天的,，大人小孩在床上躺一片,，還有一個小孩不穿鞋，滿地跑,。他父親當(dāng)時腿上打著鋼釘,，沒法干重活，母親精神有點問題,，奶奶80多歲了,，沒有勞動能力。他媳婦艷霞的智力不太正常,，家里日子過得一貧如洗,，保健兩口子還接二連三地生孩子。我駐村的時候,，他們已經(jīng)生了兩個,，懷第三個了。我跟保健說：“你們不能光要孩子,，得干活,，掙錢，養(yǎng)活孩子,�,！蔽揖桶才潘謇锶巳ゴ笈锔苫睢２还苁侨ス吓锢锔苫顑�,，或者是村里有什么雜活,，只要有活兒，就想著下來叫他,。我還給他媳婦安排到村里的一個公益性崗位,，掃掃地，弄弄衛(wèi)生,，每月能掙500多塊錢,，家里日子能過得好一點。這樣,，他們每天上班,、下班,，把勞動形成習(xí)慣了，保健的精神頭就好了很多,。此后我每一次去他家,，保健看見我第一件事就是掂起笤帚掃地，雖然是做樣子,，但能看出來他家里的衛(wèi)生確實比以前要好很多了,。他家不久之后也達到了脫貧標(biāo)準(zhǔn)。
和村支書“八字不合”
這些貧困戶都有轉(zhuǎn)變,，相繼脫貧了,，產(chǎn)業(yè)也有了很大的發(fā)展，但是村支書李永建對我的態(tài)度卻沒啥太大轉(zhuǎn)變,。村里人說我跟村支書可能屬相不合或者八字不合,，我雖然不相信這種說法,，但我們確實經(jīng)常有矛盾、鬧別扭,，有一天半夜下大雨,，我們的好幾座大棚被淹了，我們倆參加完搶險、排水，回到村委會，在國旗下冒著大雨又吵了一架。李永建說：“你作為水利局的工作隊，你來駐村，下雨還能把大棚給淹了！”我說：“大棚排水不行,，你怪我干啥！”李永建說：“你就應(yīng)該聯(lián)系你們水利局,，給我們修下水道,。我認為你工作做得不到位！”我當(dāng)時可委屈了,，我說：“你看看我,，天天在村里沒白天沒黑夜地干，下雨我們搶排水就排到夜里將近1點,，好不容易把水排完了，大家都回家睡覺了,，你不回家睡覺,，在院里跟我吵。有沒有你這么過分的,！”我回到宿舍就哭了,，心里難受得不行，怎么也睡不著,，我就給我們局長發(fā)信息：“局長,，我們駐村工作隊也是想給村里干點實事，也想讓村里看見實實在在的變化,。但是我們個人的力量是非常小的,，我想通過咱們單位，能不能支持村里干點什么事,？”那天晚上,，我想得也比較多，發(fā)了好長一條信息,。后來感覺有點后悔,，可是撤不回來了。局長當(dāng)時沒回,，應(yīng)該早就睡覺了,。第二天早上8點多，我一看手機,，局長已在6點多回了信息：“好,，我今天去看看�,！蔽乙汇�,，外面就有人喊我：“張隊長，你們局長來了,！”
當(dāng)天,，我和李永建陪著我們局長在村里考察了一番,，大體上定了水利設(shè)施怎么搞、怎么設(shè)計,。很快,，局里出了錢，出了技術(shù)人員,，買了管子,，把大棚的排水設(shè)施鋪設(shè)好了，后來又修了一座橋,，把被一道大溝阻斷的2組和3組連接了起來,。李永建高興得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兒了，他說：“這個橋要起名字啊,�,！蔽艺f：“起啥名？”他說：“就叫張靜橋吧,！”我說：“你可真能惡心人,！”后來這個橋起名叫“幸福橋”，寄托了我們對鄉(xiāng)親們最美好的祝愿,。
2018年,，當(dāng)時的省委書記到杜寨村和我們開座談會。他問了我一個問題：“張靜,，如果你給李永建打分,，你打多少分,？”我當(dāng)時愣了一下,，我想，給他打多少分合適呢,？雖然我們經(jīng)常意見不合,，有矛盾，但他在村里面干的活真不少,。我想了想,，說：“打90分�,！笔∥瘯浾f：“為啥打90分,？那10分扣在哪里了？”我還沒回答,，李永建就搶著說：“因為我倆吵過架,！張隊長這是給我留了10分的進步空間啊,！”此話一出,，會議室的人都笑了,。
我成了“俺村隊長”
其實我駐村這幾年，包括李永建在內(nèi)的很多人,，都是“鞭策”我成長的貴人,。這幾年我成長了不少，變化很大,。我在縣城出生長大,，不了解農(nóng)村，不了解農(nóng)民,，更不熟悉農(nóng)村工作,。剛下村的時候，晚上我怕得睡不著覺,；后來晚上我在村里走夜路,，大步流星地走，一點都不害怕,。剛開始我連韭菜和麥苗都分不清楚,；后來我種蜜瓜、種辣椒,、種黃瓜,、種紅薯，還種過羊肚菌,，啥都可以試一試,。最早到村里，我不敢跟人家打招呼,，感覺張不開嘴,；后來到誰家都不見外，跟人家聊著天,，幫人家剝著花生,，感覺可親切了，可放松了,。因為我們長期在村里住,，村里人有啥事兒都不找村干部了，直接找我們工作隊,，這樣也提升了我們解決問題的能力,。以前我在水利局工作，根本接觸不到多少人,，也沒有經(jīng)歷過多少事,，處理不了復(fù)雜的事情；現(xiàn)在跟群眾打交道多了,，處理一些復(fù)雜事情有了較強的應(yīng)變能力,。以前在水利局,，如果有群眾去找我們反映問題，我都是往后退,，往一邊躲,；現(xiàn)在我在東壩頭鎮(zhèn)工作，鄉(xiāng)親有事,，急赤白臉地來找我們,，我直接就上前了，我說：“大娘,，你有啥事,，別著急，我能幫你解決不,？”膽量比以前大得多,，擔(dān)當(dāng)意識也上來了，不怕問題了,，也能解決問題了,。以前在單位的時候，我是小孩脾氣,，一有點兒啥事就容易炸,，沉不住氣；后來駐村,，天天跟鄉(xiāng)親們在一起,，有的老百姓不認可你啊，也不跟你講理,，有些明明是他沒理的事,，我還要哄著他，一次還哄不好呢,，還得變著法兒多哄幾次,。后來我就想：別覺得人家無理取鬧,，以前我好像也是這樣的,！慢慢地，我把自己的脾氣磨沒了,，能非常心平氣和地跟鄉(xiāng)親們討論一些問題,，能夠非常耐心地處理每一件事情了，也能更加換位思考,，最終朝著解決問題的方向努力,。村里人都把我當(dāng)成了自家人，提起我,，都說“俺村張靜”“俺村隊長”,�,？傊彝ㄟ^駐村這幾年變得成熟了,，這是我一生中成長最快的幾年,。
我駐村這幾年，家人對我的支持也特別重要,。我是把村里當(dāng)成家了,，到了周末，都是家人到村里來看我,。我連續(xù)4個生日都在村里過的,，老公帶著孩子買個蛋糕到村里來，村干部,、村民和我家人一起給我過生日,，我每次都很感動。我愛人是個特別好的人,，我長期不回家,，但他從來不怪我，他就是可憐我,。他說：“我看你干那么多活兒,，太累了，我可憐你,！”我說：“你別可憐我,，我在村里可得勁兒了�,！贝謇锷┳訂栁遥骸澳闾焯觳换丶�,，你倆不生氣？”我說：“我倆能相互理解,，不但不生氣,，反而關(guān)系更好了�,！泵看卧囼灣鰜硇缕贩N的瓜,，我就拿回家，很自豪,，很有成就感,，我愛人就很高興地拿去讓他爸媽品嘗。我愛人經(jīng)常帶著孩子來村里看我,，孩子每次到農(nóng)村都有一種觸動的感覺,，他喜歡鄉(xiāng)土，喜歡農(nóng)民，熱愛勞動,，這對孩子的教育也很好,。
可是，我媽對我下鄉(xiāng)特別不理解,，意見還很大,，她有種傳統(tǒng)思想，覺得我作為一個女同志,，就應(yīng)該照顧家里,，照顧孩子，相夫教子,，不應(yīng)該自己跑到農(nóng)村去,，一住就是幾年。我多次請她來村里看我,，她都賭氣不來,。后來我到縣城去接我媽，一路上,，我跟她講我在村里做的事,，幫助多少老百姓脫貧，可她還是悶悶不樂,。直到我領(lǐng)著她爬到一個房頂,，那個位置能看到村外幾百座大棚，一望無際,，非常壯觀,。我說：“媽，你看,，這就是我的成就,，這是我打下的‘江山’！”我媽當(dāng)時就流淚了,，她說：“我閨女以前啥都不會,，現(xiàn)在啥都會干了，真是長大了,�,！�
前一段時間，李永建跟我說,，老毛去世了,。我心里特別難受，找個沒人的地方哭了一場,。我感覺我?guī)头龅呢毨簦驗殚L時間朝夕相處,，就像自己的親人一樣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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焦作網(wǎng)免責(zé)聲明： | ||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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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述人：張靜,，女，2017年3月蘭考縣水利局派駐葡萄架鄉(xiāng)杜寨村任駐村工作隊隊長,、第一書記,。2019年3月任葡萄架鄉(xiāng)黨委委員。2021年5月任葡萄架鄉(xiāng)黨委委員,、副鄉(xiāng)長,。2023年9月任東壩頭鎮(zhèn)紀(jì)委書記。
訪談組：陳 思 王育哲
日期：2024年9月5日下午,、6日上午
地點：蘭考縣經(jīng)濟開發(fā)區(qū)管委會會議室
二,、駐村干部的“蛻變”
懵懂下村
我是2017年3月份接替我們縣信訪局之前派出的老工作隊長李國眾同志，去杜寨村當(dāng)駐村工作隊隊長,、第一書記,。當(dāng)時我在水利局上班，最初我們局里開駐村動員會,，我沒考慮去,，也沒報名。結(jié)果局長找我,，問我：“小張,，你能不能去駐村？”我說：“我孩子還小,，沒有怎么考慮啊,。”他說：“你去吧,，駐村有好處,，能鍛煉提高，對將來進步有好處,�,！蔽覇枺骸榜v村具體干點啥？”領(lǐng)導(dǎo)說：“很簡單,，就是幫村里做扶貧工作,，每周在村里工作兩天，住三夜,，其他時間可以回縣城,。”我一聽,，這也不難,，那就去唄,，反正在哪兒都是干活。
我剛到杜寨村,，村支書李永建到大路邊接我,，見第一面的時候,，他就笑著說：“咦,，來了一個女同志，你能干啥,？”我聽到這句刺耳的話,，就挺不高興，我說：“你當(dāng)支書的咋這么說話,！”
李永建領(lǐng)著我往村里走,，我看到地里種著大片的“韭菜”，就問：“咋種這么多韭菜,？這得包多少餃子,？”李永建說：“你是個傻子吧？這是小麥,�,！蔽揖筒豢月暳恕Ｎ覐男≡诳h城長大,，還是第一次見到早春的麥苗,。
李永建領(lǐng)著我去住處，在以前的老村室,，我把東西放下,，他跟我說：“你叫張靜是吧？我跟你說個事,�,！蔽艺f：“咋了嘛�,！彼f：“這個老村室以前是個墳,。”我說：“你嚇唬我干啥,！”他說：“不是嚇人,，是真的。現(xiàn)在先去我家吃飯吧,，讓你嫂子炒倆菜,。”到了李永建家,，一起吃飯的還有村里一個包村干部麗芳姐,，嫂子炒好菜端上來,。李永建拿出了幾瓶啤酒，說：“跟你嫂子喝點酒吧,，壯壯膽,。”我說：“我沒啥可怕的,，壯啥膽,？”李永建就把啤酒倒到4個大瓷碗里，我心里想,，我真得多喝點,，一會兒倒頭就睡，就不害怕了,。我把那一大碗酒咕咚咕咚一口氣就喝完了,。李永建嚇了一跳，說：“你別再喝了,，喝多了出問題我可擔(dān)待不起,。”等到吃飽喝足,，我就回到老村室休息,，但是始終睡不著，外面風(fēng)一吹,，心里就一緊,，有點兒啥動靜，我就感覺有東西進來了,。然后我又想到,，這個地下現(xiàn)在埋沒埋著死人？埋在哪個位置,？是不是就在我床下,？越想越睡不著，半夜就給我老公打電話,，我說：“不行啊,，我害怕�,！蔽覀兞牧艘粫䞍�,，他說：“我不掛電話，你睡吧,�,！蹦翘焱砩希衣犞娫捓锢瞎蚝魢５穆曇�,，迷迷糊糊一夜沒睡著,。幾天之后,，局里又安排了另一個女同志王變來當(dāng)駐村隊員，我有了伴,，晚上睡覺就不害怕了,。
一開始，工作并不好開展,，村里人不認識我們兩個,，更談不上認可。我們兩個開展入戶調(diào)查,，跟大娘說：我們是新來的工作隊,，你家是啥情況,？孩子在哪打工,？有幾個小孩？在哪上學(xué),？一開始大娘還回答,，說著說著，她好像想起了啥,，臉色一變：“恁走,！恁出去！”就把我們推出去了,。我倆都傻了,，我說：“干啥啊，大娘,�,！贝竽锇验T一關(guān)，在里面喊：“把我們家打聽得這么詳細,，你們肯定是人販子吧,！”我垂頭喪氣，找李永建說這個事,，他說：“哦,，前兩天村里剛宣傳過防詐騙、防拐賣,�,！蔽艺f：“你們這宣傳還挺到位的�,！�
我們對村里特別不熟悉,，走路都能摸丟。當(dāng)時村里基礎(chǔ)設(shè)施差,，全都是土路,，沒有一條正兒八經(jīng)的路,，哪條看上去都差不多，而且還彎彎繞繞的,，我倆去入戶,，走著走著就摸不回來了，李永建一看表,，都中午12點多了,，倆人怎么還不回來？他就給我打電話,。我說：“書記,，我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�,！崩钣澜ň烷_了手機的“共享實時位置”功能,，按照地圖把我倆給找回來了。我說：“不好意思,，我們丟人了,。”他說：“你倆不算丟人,，賣豆腐的來了也經(jīng)常摸不出去,。”
隨著入戶調(diào)查這樣的基礎(chǔ)性工作開展,，我們跟老百姓都認識了,。但沒有具體幫他們做點什么事，他們?nèi)匀徊皇呛苷J可我們,。而且,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局里領(lǐng)導(dǎo)當(dāng)初說的“兩天三夜”是騙我的，每周周一到周五必須在村里,，而周六周日是村里人最齊的時候,，我們要用這個時間開展入戶調(diào)查，事情最多,。這樣我就等于7天都拴在村里回不來了,。我就給局長打電話：“局長,，你咋能騙我呢,？”局長說：“我這是善意的謊言，怕你有畏難情緒,，錯過這么好的鍛煉機會,！”我說：“局長,，那我謝謝你啊�,！�
硬著頭皮去推銷
杜寨村的產(chǎn)業(yè)當(dāng)時發(fā)展得已經(jīng)有起色了,，我的前任駐村隊長老李已經(jīng)打下了堅實的基礎(chǔ),，引領(lǐng)杜寨村把蜜瓜種得很紅火。當(dāng)時大棚已經(jīng)有117個,，產(chǎn)業(yè)規(guī)模挺大,。我心情很放松，想著這個村已經(jīng)有比較成熟的產(chǎn)業(yè)了,，自己不用費太大力氣了,。但我很快就發(fā)現(xiàn)，事情沒那么簡單：有大量瑣碎的工作要做,，一放松立刻就會往下掉,。我仔細整理了工作內(nèi)容，初步定了自己接下來要解決的兩個問題：一是要讓貧困戶更多地參與到蜜瓜產(chǎn)業(yè)中來,；二是要想辦法解決滯銷問題,，突破那一年蜜瓜產(chǎn)業(yè)遇到的發(fā)展瓶頸。
在我來之前,，杜寨村種了45棚省農(nóng)科院引進的新品種“蜜玉瓜”,，這批瓜當(dāng)時已陸續(xù)成熟，但因為是新品種,，市場上不大接受，大部分都沒賣出去,，全都滯銷了,，農(nóng)民眼看就要面臨損失。我剛來兩個月就遇到這樣的困境,，心里非�,；拧Ｓ谑俏议_始發(fā)動縣里面同事,、朋友,，給各個單位推銷。怎么推銷呢,？我拉著瓜上門,，給他們切好，請他們試吃,，吃了如果感覺不錯的話,，就請他們以兩塊錢一斤的價格訂購。一旦訂購了,，我這邊立刻就安排老百姓摘瓜,、稱重、包裝,，找貨車把瓜拉到縣里送貨上門,。拿到錢以后,，我們再通過村里一筆一筆發(fā)給老百姓。
但要想拓寬銷路,，僅靠同事和朋友的關(guān)系是遠遠不夠的,，我們就硬著頭皮開展陌生拜訪，直接上門推銷,。我們拉著瓜到各個機關(guān),、學(xué)校、企業(yè)等地方,，先自我介紹：“我們是駐村工作隊的,，想幫村里解決銷售難的問題，你看能不能請你們的同志來嘗嘗瓜,，我們先切幾個,，你們?nèi)绻杏X好吃的話，就買一些,，如果感覺不好吃,，我們收拾了就走�,！庇械膯挝淮_實很忙,，不接受推銷，或者確實沒興趣買,，我們也沒辦法,，就只能很尷尬地抱著瓜轉(zhuǎn)身出門，鼓起勇氣跑下一家,。
就這樣,，我們白天當(dāng)推銷員，晚上送瓜,。買家只要確定買了,，我回到村里就連夜讓老百姓摘瓜，瓜摘下來以后就趕緊送,，確保是最新鮮的,。我夜里送瓜最晚的一次，一直送到凌晨,。我引著貨車到目的地,，看著他們卸完貨，都交接好,，再回到村里天都快亮了,。
我們用了大概半個多月的時間，馬不停蹄地忙這個事，把“蜜玉瓜”全都賣光了,。賣完瓜,，我挨個看那45個空蕩蕩的大棚。其實有啥好看的呢,？我就是看著這些空大棚,，心里可得勁了。通過這件事,，我們得到了村里老百姓的認可,。他們見到我們也有了笑臉，態(tài)度明顯變好了,，慢慢我們就跟村里人打成一片了,。
帶頭“打樣”
我們從滯銷的困境當(dāng)中走出來，跟推銷過的這些客戶之間已經(jīng)形成了很好的互動,，瓜的銷路也打開了,，我對未來比較有信心，所以開始考慮擴大產(chǎn)業(yè),�,？捎植坏貌豢紤]——種了更多的瓜，就要想盡辦法賣出去更多的瓜,，一旦賣不出去,，擴大產(chǎn)業(yè)后的風(fēng)險老百姓哪能承擔(dān)得了呢？但我轉(zhuǎn)念一想,，想脫貧致富,，只能走這一條路。所以,，別磨嘰，干就完了,！
擴大產(chǎn)業(yè)的第一步,，我考慮從品種多樣化入手。我們邀請了省農(nóng)科院的常老師過來,，對我們的產(chǎn)業(yè)進行分析,。常老師說：“想干好啊，我給你們整點新品種,！”他在村里開技術(shù)講座,，對新品種怎么種做了一些普及。村里人聽了講座,，但我看他們有點兒一知半解,，積極性也不高。我就想著，還是得干起來,，帶動更多人實踐,，首先要在比較有經(jīng)驗的種植戶當(dāng)中開始推廣。我就找了一個技術(shù)好的叔,，讓他先試,。他本來都答應(yīng)了，結(jié)果第二天又打退堂鼓了,，來找我,，說不想試了。我說：“叔啊,，你哪能說話不算數(shù),？我還指望你給村里打個樣呢！”他說：“我對新品種沒把握,，我要是賺了,，比原來也多不了倆錢兒，但要是賠了,，我這一季就全搭進去了,。”
為了推廣新品種,，我開會組織那些家里有勞動力的貧困戶,，讓他們一入行就種植新品種，一季就翻身,。結(jié)果,，開會的效果不好，老百姓還是不認可,。他們說：“張隊長,，我們知道你是好心，想讓我們脫貧,�,？蛇@個事肯定有風(fēng)險。你說能賣,，能掙錢,，你咋不干？”話趕話說到這兒了,，我頭腦一熱,，當(dāng)即表態(tài)：“我咋不能干？我干,！”我馬上就包了兩個棚,，開始種新品種。我還說服了兩個貧困戶，一個嬸,，一個嫂子,，讓她倆也干。我還給她們下了一個保證：“我種,，你也種,。你種好了，我肯定幫你賣出去,�,！彼齻z也同意了，一人包了一個大棚,。
但是我很擔(dān)心：如果我種不好,，在村里就很丟面子；如果兩個貧困戶種不好,，白忙還賠錢,。我都已經(jīng)想好了：她們?nèi)绻r錢了，我個人就把她們的損失全都包了,。常老師鼓勵我說：“丫頭,，你要對自己有信心，你肯定能種好,。有我在呢,，我也能給你保駕護航。這次咱們不用育好的苗,，用種子直接播種,。”當(dāng)時,，育好的苗價格很貴,，八九毛錢一株，但種子直播的成本就是三毛錢左右,，便宜很多,。生長周期僅差幾天，沒有影響,。
從那開始，我每天在棚里勞動,，在常老師指導(dǎo)下種了4個品種,。這時我真正體會到了勞動人民的辛苦：大棚又潮濕，又悶熱,，一進去就是一身汗,。天熱的時候，棚里溫度能達到50多度，而且濕度特別高,，進棚之前要先通風(fēng),，否則人受不了。種子直播以后,，村里的大爺,、叔、哥,、嫂子們經(jīng)常去我棚里看,，今天問：“咋樣了？”明天問：“發(fā)芽沒有,？”我當(dāng)時也非常焦急,，這小苗怎么還不出？
小苗出來的時候我高興壞了,！我對那一天的記憶特別深,。那天，我們村里的種植大戶李偉紅問我：“張隊長,，你的瓜咋樣了,？”我說：“還沒出�,！彼f：“多少天了還沒出,，別是死了吧！咱再去看看,�,！蔽艺f：“昨天晚上才去看的，沒出,�,！蔽覀z到了棚里，都仔細地蹲在地上看,。突然,，他在那邊喊我：“張隊長，你來看,，這好像是發(fā)芽了,！”我跑過去一看，土里鉆出特別小的兩片葉芽,，我高興得不得了,。李偉紅出去就跟別人說：“張隊長的瓜發(fā)芽了！”好多人就跑到棚里來看,。第二天,、第三天,，小芽陸續(xù)都發(fā)出來了，我興奮地在村里到處說：“種吧,！能種成,。我都能種成，你們怕啥,？”
種子直播非常成功,，直播長出來的苗因為沒經(jīng)過移栽，長得更壯實,。當(dāng)然,，一開始我也摸不到門路，常老師就抽空過來給我指點,。我每天跟著大爺大娘嘮嗑,，也彼此分享經(jīng)驗。等到瓜成熟的時候,，常老師說：“長得挺好,！”新品種的瓜，批發(fā)價能賣到兩塊五到三塊錢,，比其他品種多賣不少錢,。兩個貧困戶，那個嬸和嫂子的瓜也都長得很好,，也都掙了錢,。她們經(jīng)過這次，一舉就脫貧了,，對種瓜也有了信心�,，F(xiàn)在幾年過去了，據(jù)我所知,，她們現(xiàn)在都包了10多個大棚,，已經(jīng)致富了。
抱著蜜瓜闖北京
新品種試驗成功以后,，我們村的蜜瓜產(chǎn)量大幅提高,，這迫使我們繼續(xù)想辦法拓寬銷路。蘭考本地承載量很有限,，我們必須開拓更大的市場,。2017年9月，縣里組織去北京聯(lián)系業(yè)務(wù),，一個副縣長帶隊,，領(lǐng)著幾個業(yè)務(wù)部門人員和我們幾個工作隊的人一起到北京新發(fā)地。我去之前就印了一些小卡片,，到新發(fā)地發(fā)給那些經(jīng)銷商,，蜜瓜大王什么的。他們聽說是蘭考的蜜瓜,，就感到很奇怪：“你們蘭考種啥蜜瓜,？”“沒聽說過蘭考蜜瓜�,！蔽艺f：“我們蘭考蜜瓜好著呢,，咱們聯(lián)系方式互相留一下，回頭我可以給你寄過來,，你嘗嘗,。或者你有時間到我們那兒去看一看,�,！�
北京是充分競爭的市場，對品質(zhì)要求很高,，蘭考蜜瓜到了北京,，就要跟全國的產(chǎn)品PK了。不僅是價格,，差異化也很重要,。所有蜜瓜最大的競爭對手是新疆哈密瓜，我們與它的差異有三個方面,。一是口感：蘭考蜜瓜不是齁甜,，是那種脆甜；新疆哈密瓜是很甜,，瓜肉很軟,。所以我們能適應(yīng)不同的口味。二是上市時間有一個時間差,，新疆哈密瓜上市的第一季跟我們錯了一個月,，第二季錯了20天，我們正好可以填補這個時間,。第三就是成本和價格：蘭考蜜瓜價格不高,，而且蘭考離北京更近，運輸成本更低,。這些差異化很關(guān)鍵,，新發(fā)地的蜜瓜經(jīng)銷商當(dāng)然一眼就看出來了。而且,，那段時間,，縣委書記也不遺余力地給蘭考蜜瓜做推薦，他走到哪兒,，說到哪兒,。他們有感興趣的,，就直接跟我們聯(lián)系，我們把瓜寄過去,。他們嘗了也確實不錯：脆甜,，不是那種齁甜，好吃,！于是就開始進我們的瓜,，在市場上一賣，反映不錯,，好銷,！這樣就形成長期供應(yīng)渠道。既然有賺錢效應(yīng),，別的經(jīng)銷商聽說了,，也主動聯(lián)系我們。就這樣,，我們在北京市場慢慢打開了局面,，形成了長期穩(wěn)定的供應(yīng)，再后來就發(fā)展到供不應(yīng)求,。我們就繼續(xù)擴大規(guī)模,。慢慢地，我們村的蜜瓜大棚發(fā)展到500多個,。
我和貧困“釘子戶”
我最初的目標(biāo),，是讓更多的貧困戶參與到蜜瓜種植產(chǎn)業(yè)當(dāng)中來，這個目標(biāo)基本實現(xiàn)了,。蜜瓜供不應(yīng)求,，一干就掙錢，不用做太多工作,，貧困戶都能主動參與,，誰參與誰就能脫貧。但是,，確實還有個別勞動能力很弱的,、有殘疾的貧困戶干不了這個活兒。我們村里有一個貧困戶叫老毛,，我去他家,，想鼓勵他承包大棚種蜜瓜，可我跟他說話,，他連看都不看我,，吭都不吭一聲。我問村里人：“老毛不理我,，怎么辦,？”村里人說：“沒法辦,，他是個石疙瘩！”老毛是智力有問題,，但不是很嚴重,，比健全人稍差一點兒。老毛的兒子是健全人,，常年在外打工，從不回來,，也不管老毛,。老毛性格很孤僻，不說話,，平時一分錢都不花,。
一分錢不花是什么概念？比如家里燈泡壞了,，他就天天摸黑,，2塊錢的燈泡都不舍得買。鞋壞成啥樣了,，他就那么穿著,，不買新鞋，也不修鞋,。我去他家里,，看到屋里是極度的臟亂差。我說：“老毛,，你能不能把屋里打掃一下,！”他不理我，我就給他打掃,，給他鋪床,，給他洗衣服，我想干啥都隨便,，就算把他那屋翻個底朝天,，他也不理我。我看他平時吃的飯?zhí)顒�,，他也不怎么會做飯,，我就�?jīng)常給他買點吃的。平時我們自己做飯,，我就多做出來一碗給他端過去,，他不理我，我把碗放下就走,。過一會兒,，我再過來收碗,，一看碗里吃得干干凈凈。就這樣,，我每天去他家里,，給他整點這、整點那,，突然有一天,，老毛跟我說話了！“妮兒,，謝謝恁,！”我吃了一驚：“老毛，你會說話�,�,！”
沒過幾天，我們鄉(xiāng)黨委書記到我們村來,，看望貧困戶,，到了老毛家。老毛說：“書記,，你來了,。”后來書記見到我,，高興地說：“張靜,，你們村的老毛跟我說話了。他怎么突然就轉(zhuǎn)變了,？”又過了幾天,，我去找老毛，我說：“你去棚里干活兒,，別人都是一個小時8塊錢,，我給你10塊錢�,！蔽野阉I(lǐng)到大棚里,，我說：“你就除草、整壟,，你會干啥就干啥,。”
老毛不僅會干,，而且干得還可以,。他不光除草，還幫我照顧大棚外種的紅薯。當(dāng)時我跟群眾學(xué),，也是看見土地可親了,，就在大棚外的邊角地種了點紅薯。老毛每天來給我的紅薯地翻秧,，一開始我還不知道需要把紅薯秧子翻起來,，但老毛他知道。他給我干活,，我就每天悄悄地給他記個時間,。到了結(jié)工資的時候，老毛卻說啥都不要,，他說：“我不要你的錢,！”我硬塞給他，他可倔了,，又給我塞回來。老毛自己不要我的錢,，他也不讓別人要,。那幾天，我給幾位給我大棚干活兒的鄉(xiāng)親結(jié)工資,，老毛在一邊看著,，猛地站起來了，對他們喊：“你們不能要張隊長的錢,！”給人家都嚇蒙了,。人家說：“你干啥啊老毛。我們本來也沒想要,�,！彼麄冋酒饋砭妥吡恕：髞砦野ぜ野羧ソo他們送錢,，可是鄉(xiāng)親們說啥都不要,。我非常感動，我覺得我們干部付出那么一點點,，但老百姓對我們是真的好,。過了一段時間，老毛把他的承包地租出去了,，一共收入了2400多塊錢,，他去村里把這些錢領(lǐng)回來，一把就塞到我懷里了,。當(dāng)時在場的村支書李永建,、村干部朱鵬，還有好幾個村民都在旁邊看著。他們就驚嘆：“老毛一分錢都不花的人,，竟然把這么多錢給你,。”我說：“老毛,，你干啥,！”老毛說：“你花，就讓你花,！”我說：“我不花,，我有錢�,！彼f：“你拿著,！”我好言相勸：“老毛，我不用錢,，你存起來,，等我用的時候，我一定跟你要,，好不好,？”就這么推了幾回合，老毛也不再堅持了,，他說：“好,，你一定得跟我要�,！边@時候,，李永建就逗他說：“老毛啊，我沒錢了,，你借給我50塊錢咋樣,？”老毛一聲都不吭，把錢揣好,，扭頭就走了,，在場的人全都哄堂大笑。
4組有一個貧困戶叫張三,，他也是智力有問題,，40多歲了，跟他母親一塊住,。他啥都不干,，就整天躺在床上。他媽60多歲了,，他媽去哪兒,，他就跟著去哪兒,。我到他家，跟他說：“張三,，今天你去干活,！”他不理我。之后我就每天到他家里去一趟,，每天催他去干活,。有一天，他突然爆發(fā)了,，拿起一個盆就摔在我腳下,，當(dāng)時把我嚇得心噔噔跳。但我還是堅持去他家,，經(jīng)常跟他說話,，在他家小板凳一坐就是一個小時，跟他聊天,。我覺得他能聽懂,，但他就是不理我，不吭聲,。但有一次,，我去他家，他竟然主動給我抓了一把花生,。我說：“你今天咋理我了？為啥讓我吃東西,？”他說：“恁是個好人,。”我說：“你今天不拿盆砸我了,？”他又說：“恁是個好人,。”我看他有轉(zhuǎn)變,，就安排他在村里掃地,。后來幫助他們家申請了危房改造政府補貼3.4萬元，我又向單位協(xié)調(diào)了2萬塊錢,，把他的房子給蓋起來了,。我跟他說：“張三，我是因為你的轉(zhuǎn)變才決定幫助你,，以后你還要繼續(xù)干活掙錢,，你媽年紀(jì)大了，不能再讓你媽操勞了,�,！彼c頭答應(yīng)了。
還有一個貧困戶，男主人叫保健,，30多歲,。他身高一米四幾，干不了什么體力活兒,，找不到工作,。有一天，保健給我打電話,。他說：“張隊長,，你借我500塊錢中不中？”我說：“干啥,？”他說：“孩子餓得直哭,，我得給孩子買奶粉�,！北＝〖耶�(dāng)時困難到什么程度,？沒有收入，沒有存款,，屋里,、院里，都像垃圾堆一樣,。我最開始去他家,，大白天的，大人小孩在床上躺一片,，還有一個小孩不穿鞋,，滿地跑。他父親當(dāng)時腿上打著鋼釘,，沒法干重活,，母親精神有點問題，奶奶80多歲了,，沒有勞動能力,。他媳婦艷霞的智力不太正常，家里日子過得一貧如洗,，保健兩口子還接二連三地生孩子,。我駐村的時候，他們已經(jīng)生了兩個,，懷第三個了,。我跟保健說：“你們不能光要孩子，得干活,，掙錢,，養(yǎng)活孩子,。”我就安排他跟著村里人去大棚干活,。不管是去瓜棚里干活兒,，或者是村里有什么雜活，只要有活兒,，就想著下來叫他,。我還給他媳婦安排到村里的一個公益性崗位，掃掃地,，弄弄衛(wèi)生,，每月能掙500多塊錢，家里日子能過得好一點,。這樣,，他們每天上班、下班,，把勞動形成習(xí)慣了,，保健的精神頭就好了很多。此后我每一次去他家,，保健看見我第一件事就是掂起笤帚掃地,，雖然是做樣子，但能看出來他家里的衛(wèi)生確實比以前要好很多了,。他家不久之后也達到了脫貧標(biāo)準(zhǔn),。
和村支書“八字不合”
這些貧困戶都有轉(zhuǎn)變，相繼脫貧了,，產(chǎn)業(yè)也有了很大的發(fā)展,，但是村支書李永建對我的態(tài)度卻沒啥太大轉(zhuǎn)變。村里人說我跟村支書可能屬相不合或者八字不合,，我雖然不相信這種說法，但我們確實經(jīng)常有矛盾,、鬧別扭,，有一天半夜下大雨，我們的好幾座大棚被淹了,，我們倆參加完搶險,、排水，回到村委會,，在國旗下冒著大雨又吵了一架,。李永建說：“你作為水利局的工作隊，你來駐村,，下雨還能把大棚給淹了,！”我說：“大棚排水不行,，你怪我干啥！”李永建說：“你就應(yīng)該聯(lián)系你們水利局,，給我們修下水道,。我認為你工作做得不到位！”我當(dāng)時可委屈了,，我說：“你看看我,，天天在村里沒白天沒黑夜地干，下雨我們搶排水就排到夜里將近1點,，好不容易把水排完了,，大家都回家睡覺了，你不回家睡覺,，在院里跟我吵,。有沒有你這么過分的！”我回到宿舍就哭了,，心里難受得不行,，怎么也睡不著，我就給我們局長發(fā)信息：“局長,，我們駐村工作隊也是想給村里干點實事,，也想讓村里看見實實在在的變化。但是我們個人的力量是非常小的,，我想通過咱們單位,，能不能支持村里干點什么事？”那天晚上,，我想得也比較多,，發(fā)了好長一條信息。后來感覺有點后悔,，可是撤不回來了,。局長當(dāng)時沒回，應(yīng)該早就睡覺了,。第二天早上8點多,，我一看手機，局長已在6點多回了信息：“好,，我今天去看看,。”我一愣,，外面就有人喊我：“張隊長,，你們局長來了！”
當(dāng)天,，我和李永建陪著我們局長在村里考察了一番,，大體上定了水利設(shè)施怎么搞,、怎么設(shè)計。很快,，局里出了錢,，出了技術(shù)人員，買了管子,，把大棚的排水設(shè)施鋪設(shè)好了,，后來又修了一座橋，把被一道大溝阻斷的2組和3組連接了起來,。李永建高興得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兒了,，他說：“這個橋要起名字啊�,！蔽艺f：“起啥名,？”他說：“就叫張靜橋吧！”我說：“你可真能惡心人,！”后來這個橋起名叫“幸福橋”,，寄托了我們對鄉(xiāng)親們最美好的祝愿。
2018年,，當(dāng)時的省委書記到杜寨村和我們開座談會,。他問了我一個問題：“張靜，如果你給李永建打分,，你打多少分,？”我當(dāng)時愣了一下，我想,，給他打多少分合適呢,？雖然我們經(jīng)常意見不合，有矛盾,，但他在村里面干的活真不少,。我想了想，說：“打90分,�,！笔∥瘯浾f：“為啥打90分？那10分扣在哪里了,？”我還沒回答，李永建就搶著說：“因為我倆吵過架,！張隊長這是給我留了10分的進步空間�,。 贝嗽捯怀�,，會議室的人都笑了,。
我成了“俺村隊長”
其實我駐村這幾年,，包括李永建在內(nèi)的很多人，都是“鞭策”我成長的貴人,。這幾年我成長了不少,，變化很大。我在縣城出生長大,，不了解農(nóng)村,，不了解農(nóng)民，更不熟悉農(nóng)村工作,。剛下村的時候,，晚上我怕得睡不著覺；后來晚上我在村里走夜路,，大步流星地走,，一點都不害怕。剛開始我連韭菜和麥苗都分不清楚,；后來我種蜜瓜,、種辣椒、種黃瓜,、種紅薯,，還種過羊肚菌，啥都可以試一試,。最早到村里,，我不敢跟人家打招呼，感覺張不開嘴,；后來到誰家都不見外,，跟人家聊著天，幫人家剝著花生,，感覺可親切了,，可放松了。因為我們長期在村里住,，村里人有啥事兒都不找村干部了,，直接找我們工作隊，這樣也提升了我們解決問題的能力,。以前我在水利局工作,，根本接觸不到多少人，也沒有經(jīng)歷過多少事,，處理不了復(fù)雜的事情,；現(xiàn)在跟群眾打交道多了，處理一些復(fù)雜事情有了較強的應(yīng)變能力,。以前在水利局,，如果有群眾去找我們反映問題,，我都是往后退，往一邊躲,；現(xiàn)在我在東壩頭鎮(zhèn)工作,，鄉(xiāng)親有事，急赤白臉地來找我們,，我直接就上前了,，我說：“大娘，你有啥事,，別著急,，我能幫你解決不？”膽量比以前大得多,，擔(dān)當(dāng)意識也上來了,，不怕問題了，也能解決問題了,。以前在單位的時候,，我是小孩脾氣，一有點兒啥事就容易炸,，沉不住氣,；后來駐村，天天跟鄉(xiāng)親們在一起,，有的老百姓不認可你啊,，也不跟你講理，有些明明是他沒理的事,，我還要哄著他,，一次還哄不好呢，還得變著法兒多哄幾次,。后來我就想：別覺得人家無理取鬧,，以前我好像也是這樣的！慢慢地,，我把自己的脾氣磨沒了,，能非常心平氣和地跟鄉(xiāng)親們討論一些問題，能夠非常耐心地處理每一件事情了,，也能更加換位思考,，最終朝著解決問題的方向努力。村里人都把我當(dāng)成了自家人,，提起我,，都說“俺村張靜”“俺村隊長”。總之,，我通過駐村這幾年變得成熟了，這是我一生中成長最快的幾年,。
我駐村這幾年,，家人對我的支持也特別重要。我是把村里當(dāng)成家了,，到了周末,，都是家人到村里來看我。我連續(xù)4個生日都在村里過的,，老公帶著孩子買個蛋糕到村里來,，村干部、村民和我家人一起給我過生日,，我每次都很感動,。我愛人是個特別好的人，我長期不回家,，但他從來不怪我,，他就是可憐我。他說：“我看你干那么多活兒,，太累了,，我可憐你！”我說：“你別可憐我,，我在村里可得勁兒了,。”村里嫂子問我：“你天天不回家,，你倆不生氣,？”我說：“我倆能相互理解，不但不生氣,，反而關(guān)系更好了,。”每次試驗出來新品種的瓜,，我就拿回家,，很自豪，很有成就感,，我愛人就很高興地拿去讓他爸媽品嘗,。我愛人經(jīng)常帶著孩子來村里看我，孩子每次到農(nóng)村都有一種觸動的感覺,，他喜歡鄉(xiāng)土,，喜歡農(nóng)民，熱愛勞動，這對孩子的教育也很好,。
可是,，我媽對我下鄉(xiāng)特別不理解，意見還很大,，她有種傳統(tǒng)思想,，覺得我作為一個女同志，就應(yīng)該照顧家里,，照顧孩子,，相夫教子，不應(yīng)該自己跑到農(nóng)村去,，一住就是幾年,。我多次請她來村里看我，她都賭氣不來,。后來我到縣城去接我媽,，一路上，我跟她講我在村里做的事,，幫助多少老百姓脫貧,，可她還是悶悶不樂。直到我領(lǐng)著她爬到一個房頂,，那個位置能看到村外幾百座大棚,，一望無際，非常壯觀,。我說：“媽,，你看，這就是我的成就,，這是我打下的‘江山’,！”我媽當(dāng)時就流淚了，她說：“我閨女以前啥都不會,，現(xiàn)在啥都會干了,，真是長大了�,！�
前一段時間,，李永建跟我說，老毛去世了,。我心里特別難受,，找個沒人的地方哭了一場。我感覺我?guī)头龅呢毨�,，因為長時間朝夕相處,，就像自己的親人一樣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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